很多人喜歡吃鴨子的。譬如曹雪芹。當年他曾說,想看我的書不難,每天給我準備一只烤鴨、一壺酒,我就寫給他看。放下文人的架子,全為了一只烤鴨,曹雪芹也算得是性情中人。倒不知一部《石頭記》,消耗了多少只烤鴨子?
比較極端的吃鴨子的例子出自元代一出雜劇《看錢奴買冤家債主》。說的是有個小氣巴拉的賈員外想吃烤鴨,又不舍得花錢,于是走到烤鴨攤上占一回便宜,伸手在油汪汪的烤鴨上捋了一把,使五個手指頭上沾滿了香噴噴的鴨油。回家后,他舔一個手指頭吃一碗飯,舔了四個指頭吃了四碗飯。還剩下一個指頭,想留到晚上再舔。沒想到午睡時,饞狗將他那個手指頭舔得干干凈凈。一氣之下這個一毛不拔的員外一病不起。
賈員外這樣的吃法確實有點特立獨行,不過,這樣“局部吃鴨子”倒也是一種方法。譬如我們飯搭子幾個來只肥大的鴨子是有點奢侈,即便是有錢,這樣子吃得肚飽氣漲也不利于健康。好在現(xiàn)在確實也有餐廳能將鴨子的局部處理得極好。譬如,鴨下巴。鴨子個矮嘴長,又總是“呷呷呷呷”地叫得那么響,操練得這部份肌肉活絡而有彈性,是當然的美味。
單位門口有家新旺茶餐廳,那里的美極鴨下巴做得非常美麗。長長的鴨嘴用亮晶晶閃著銀光的錫紙裹托著,用美極醬油腌制的鴨下巴,顏色本來就鮮亮,用油炸了之后,更是香艷動人。鴨下巴外皮焦黃,香脆;外表里面則鮮嫩有汁,美味異常。這只表里不一的鴨下巴應該是廚師追求的境界;而做人,表里不一算是大忌。不過,現(xiàn)如今也難說,有的人,做人不怎么地,倒也還混得可以。這算不算得時勢造人?
前幾天去靜安寺,久光百貨后門有家屋企靚湯是阿拉飯搭子常去的地方。那里的湯燉得有滋有味,干凈利落;粵式點心做得精致可人,咸甜適中;而椒鹽鴨下巴更是做得風味獨特。跟新旺美極鴨下巴的表里不一不同,這里的鴨下巴炸得通體酥脆,實實在在,鮮香的味道滲到骨頭里去。雖說外表稀松平常了些,就像沒有涂脂抹粉的家庭主婦,少了明艷,卻多了一份居家適意的動人。
鴨下巴好吃,實在不是因為入鍋一炸這一會兒功夫。之所以入味,得事先用甘草、花椒、陳皮、八角、茴香、桂皮、草果、丁香、沙姜、料酒、醬油腌制好幾個小時;之所以嫩,得將腌制好的鴨下巴上蒸籠蒸一節(jié)課辰光;最后才是拎出來瀝干。最好是用干凈抹布吸干水份,再入大油鍋。喜歡嫩的,稍炸即起;喜歡生脆的,則炸個通透。
看似平常的一只鴨下巴,必得有這么一番心思才美味;就像談戀愛必得有相思這一過程才完美。只是現(xiàn)在的快男超女們似乎已沒有心思去慢慢相思,即便是有,發(fā)個短信,一瞬間也就解了思念。想想曹雪芹如果活在今日,即使給了他烤鴨子,也未必寫得出《石頭記》了。